或许是得到了丁若水的点拨,原本不想搭理对方的春谨然改变了主意,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不能共事,却可相交,于是提笔回赠一首禅诗——
洞里无云别有天,
桃花如锦柳如烟。
仙家不解论冬夏,
石烂松枯不记年。
丁若水从他写第一句,便开始皱眉,一直耐心等到落笔,才不耻下问:“什么意思?”
春谨然自得一笑:“不懂了吧,此乃禅诗,需要细细体味。”
丁若水:“洞里无云别有天?”
春谨然:“一人行走江湖别有滋味。”
丁若水:“桃花如锦柳如烟?”
春谨然:“全是美人真真眼花缭乱。”
丁若水:“仙家不解论冬夏?”
春谨然:“万贯楼的兴衰与我毫无关系。”
丁若水:“石烂松枯不记年?”
春谨然:“我只愿醉在温柔乡,哪管人生多少年。”
丁若水:“……”
春谨然:“在想什么?”
丁若水:“惟愿祈楼主与你的默契同你与他的一样。”
说也奇怪,平时几年都收不到一封信的春谨然,前脚刚送出给祈楼主的回信,后脚就收到了第二封。不过这一次,收信人变成了丁若水。
“给你的信怎么会送到我这里?”春谨然一边看着丁若水拆信,一边奇怪地问。
丁若水解释道:“出门时我吩咐过,若有信笺,转寄到春府。”
春谨然“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信被很快打开,不同于祈万贯的随性雄浑,这一方小楷写得工工整整——
丁神医:
自杭匪兄那里听闻,丁神医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故冒昧打扰,还望见谅。在下青长清,有一犬子名唤青宇,不知染何怪病卧床不起,日渐孱弱。老夫年迈,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望丁神医慈悲为怀,前来蜀中施以援手,若能救小犬一命,在下定不胜感激,重金相谢。
落款是:蜀中青门,青长清。
蜀中青门(三)
丁若水只草草看了一遍信,便将其收起,然后开始整理行囊。
春谨然毫不意外,更不会去问友人“你到底要不要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治不好会不会被迁怒”这种废话,因为对于丁若水,人命大过天,哪怕偶遇病痛都会出手相助的人,现下都收到求救信了,断然没有不启程的道理。
不消片刻,丁若水已经收拾妥当,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春谨然,连忙歉意道:“对不住,本想多待几日,但你看……”
“明白明白,”春谨然连连点头,同时不无担心地提醒,“此去蜀中路途遥远,切记多加小心,不可轻信于人,尤其是过于花言巧语者,多半不可信。即便抵达青门,亦不可掉以轻心,看那青长清所言,他儿子身染怪病,何谓怪病,即病因蹊跷,那么就有可能不是自然生病,而是人为,你又没有一招半式防身……”
“不要再讲了,”丁若水出声打断,看着春谨然的表情无比沉重,“我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对!我这一次必定有去无回对不对!”
春谨然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巨大压力,只好努力把话往回圆:“呃,也不是,只要你足够小心,总还有那么……一丝……全身而退的希望……”
丁神医眨巴下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便滚了下来:“听起来,好渺茫……”
春谨然叹口气,他不是故意吓丁若水,而是切切实实有上述担心,换别人,此去蜀中都吉凶未卜,更何况毫无防人之心的丁若水,简直是……不敢再细想。
“谨然。”丁若水忽然轻声呼唤。
春谨然只觉得头皮一紧,某种不祥之感爬上心头。
“你放心我吗?”
他就知道!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我很忙!
“算了,记得帮我收尸就行。”
“……我去。”
几日前刚厚颜无耻地撒谎那“容貌俊美身份不明”的男子是自己,今日就不得不陪被骗之人远赴蜀中,所以说,人是不能做坏事的,老爷天都看在眼里,迟早会让你还回来。
相比丁若水的轻装上阵,春谨然带的东西可就多了一些,换洗衣物就不讲了,连干粮都带了满满几大包,几乎塞了小半个马车,弄得丁若水直问:“真的要带这么多吗,就算蜀中再远,我们也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吧?”
春谨然认认真真安顿好行李,才过身,语重心长地教导有人:“出门在外务必记住两件事。一,你永远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从而无限期延长你的路途;二,你永远预料不到会有多少莫名其妙的人成为你的同行伙伴。所以,口粮必须带足。”
丁若水认真听讲,并非常受教地用力点头:“我知道,你在王家村很不快乐。”
春谨然:“……可以不聊这一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