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把柄给了元泓?
她想要翻看案上摊开的奏本,找到顾昔潮手书的那一本细看。
他究竟在为她平反的奏上抛出何等条件,找到何种铁证,可以让元泓一贯清贵的神容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魂魄悄无声息,扬风翻动奏本的纸张。
她心中急切,风声烈烈,在阒静里“哗啦”作响。
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挑动连绵的奏本,一本一本地辨认上面的字样。
还没找到顾昔潮的笔迹,手中的一本忽然被一角金龙摁住了。
帘幕晃动,光影摇曳,战栗一般地静止。纸张的边缘一角仍在翻飞,奏本却不动了。
一道帘幕后面,男人那一双瘦长的手,色如脂玉,袖边金龙在烛影里游走,繁复的金线明暗交叠,将奏本连同的她虚无的手指笼罩在内。
力道之大,华贵的锦缎上被攥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皱。
沈今鸾睁大了眼,慢慢地抬起脸,隔着帘幕,对上了元泓的眼。
一同看到他眸中的错愕,在光晕里一点一点放大。
帘幕影影绰绰,他直视着她,面庞轮廓深邃,冰凉瞳仁里燃起了一簇一簇的光。
天子神容不辨喜怒。可他的眸光,仿佛能透过一道道竹篾,直直看到她毫无形貌的魂魄。
眼见着他朝着她抬起了手,沈今鸾一吓,飘荡着后退一步。
那瘦长的手指竟也跟着追过来,想要极力触碰,却只是拂过她的魂魄,雾气一般地穿了过去。
她到底只是魂魄,只轻轻抽身,便已飘离他数步之远。
在亲卫一片疑惑惊愕的目光中,元泓腾地起身,茫然四顾,对着一片虚空五指张开,最终又收拢在袖中,指骨握得泛白。
“陛下,怎么了?”忐忑中,有人问道。
元泓回过神,眼里少见的愕然稍纵即逝。他垂下眼,神情又恢复了冰冷肃然,没有再说话。
天子亲卫将地上的奏本拾起,整齐摆放回了案前。
剩下的人识趣地退下,只留下皇帝最亲近的几人在房内。
沈今鸾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她已经死了。连殡葬之礼都不予她的元泓不可能会看见她这么一个孤魂野鬼。
他们只是陌路人。
她想要落荒而逃,可代州刺史燕鹤行还跪在地上。
云州之战的布局,元泓看一会儿舆图,时不时问他一句,他答一句。
如在折磨审问,只因他擅自随顾昔潮出兵云州。
一个时辰下来,烛火下燕鹤行的额鬓透着光,冷汗涔涔。
本以为此战该审问完了,他答得一字不漏,却不料皇帝一直不曾让他起身。
元泓的眸光从灼人的烛火移至燕鹤行惨白的面上,从漠然变得冷厉万分。
他轻声念道:
“宦海沉浮十余载,得见故鸾始入梦。
云鬟犹绿朱颜旧,老骥白头拜恩主。”
一听到这一首诗,燕鹤行的神色全然变了,陡生的凉意如一条湿漉漉的毒蛇,在脊背上匍匐游动,引得周身一阵颤动。
“卿这首诗,写的是何人?”元泓神色平静,双眸却死死地盯着他。
两鬓斑白的燕鹤行缓缓抬眸,先前畏畏缩缩的面容突然多了一分凛然之气。
知事已至此,左右躲不过,他面无惧色,闭了闭眼,终是道:
“臣,月前梦见了先皇后。”
元泓撩起眼皮,黑眸中血色翻涌。
燕鹤行平静地望着跳动不止的烛火,目色怅惘又不失欣慰,道:
“当夜,臣就在朔州此处驿站下榻,夜深做梦,皇后娘娘,一袭白衣,音容依旧……”
元泓不动声色,额上青筋一跳,淡淡地问道:
“你为何会梦见她?”
燕鹤行道:
“臣梦中,皇后娘娘心念陷落敌手十五年的云州,让臣务必派兵支援顾将军,夺回云州。”
“顾将军……”元泓轻轻地道,似是在咀嚼这个字眼。
又是他。
明知是朝中禁忌,燕鹤行仍是壮起了胆子,忽然提声道:
“陛下,娘娘薨逝十年,还能入臣梦中,定是执念未了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