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了十分钟左右的琴声再次奏响,只是和刚才琴声所带来的舒缓柔和不同,此刻本该欢快轻松的旋律,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种不容忽视的、步步逼近的压迫感。
一如那越来越放肆浓郁的奶香味。
伏曲擦干手摘下围裙,往小阳台走去的脚步在看清玻璃拉门后沉汨面上的表情时无声地停住了。
他有些怔忪地看着她,清楚地从她那双盛放着他从未见过的明灿神采的眼睛里,看出了她对这琴声的赞叹。
来自,这个嘴欠又恶劣的少年,的琴声。
那是她从不曾对他展示的一种眼神,仿佛在看一场绚丽盛大的烟花表演,全神贯注、满是惊艳。
他攥紧手指,在那股嫉妒情绪泛滥之前又回忆起她刚才对着少年蓄意挑拨时那再自然不过的亲近,以及那句“我喜欢他”。
共享的本源能够让他在彻底沉静下来后清晰地辨别出她此刻内心的情绪。
确实是惊喜,确实是赞叹,夹杂着一种可惜,唯独没有心动的情潮。
他不该再这样的。
明明知道她已经为他做出了多少破例的让步,还动不动就表现得这么患得患失、脆弱敏感。
他要做一个情绪稳定的爱人。
一开始沉汨并没有听出涂衔宇演奏的是哪首曲子。
但随着他克服了最初几秒钟的滞涩、表情越发放松、动作越发流畅,她也终于察觉出这首曲子正是她跟着那缕奶香捡到那只受伤的兔子前,在音乐教室即兴创作的曲子。
即便她在捡到兔子时就意识到站在教室外的人是他,也根据这把琴的主人是他推断出他有练习过大提琴,但她没想到的是,他能够如此完美地复刻出她这首纯属即兴的曲子。
活泛的乐声像是一只只翻飞的蝴蝶,每一只都带着一种冲破桎梏的自由、一种破茧重生的振奋。
原本只是轻松俏皮的调子,在他手里竟被演奏成一股不可忽视的生命力,横冲直撞野蛮生长的藤蔓转瞬化作碗口粗的壮枝、噗嗤噗嗤从绿意盎然的叶片中开出一蓬蓬五颜六色的花。
这样强悍恐怖的音乐造诣,足以叫世上最严苛的乐坛大师满意微笑。
怎么会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兔子呢?
她需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得到的东西,却被命运如此慷慨地馈赠给了他、他们。
人类也好、非人类也好,不满足才是常态。
正如她无法理解阿越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她那么荒唐的邀约,她明明那么普通。
可她当真普通吗?
不,她并不普通。
不是因为她对仰光这类天之骄子的非人类的独特吸引力,而是,她被自己发自内心地爱着。
在她潜意识做出的种种选择皆指向自身利益时,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比她更特别了。
一个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人,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普通呢?
不可动摇的意志,才能成为诸多风浪里颠簸的船只追寻靠拢的灯塔。
沉默又显得忧郁的阿越,强大又显得自卑的仰光,冷漠又格外温柔的伏曲,恶劣又渴望被爱的林琅,以及看似开朗实则自厌到极致的涂衔宇——
对他们而言,她既是疲惫到极致、绝望到极致时寻到的一处避风港,也是在获得勇气与动力后重新出发的新。
同样指向她的爱,在灌满了她的需求后,和她自身所拥有的爱一起,溢出,反哺向他们。
正因为被这样热烈地爱着,她才有了热烈去爱他们的勇气。
而此刻,面前这位迷失了方向的兔子,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出路。
他正安全地、自由地、不被逼迫地朝着他所梦想的、五彩缤纷的世界,快乐地发足狂奔。
“我会帮你找到他。”一曲终了,沉寂的空气中似乎还震颤着那股令人感叹的生命力,涂衔宇移开琴弓,抬头看向对面的沉汨,笑着开口,“高层有高层的渠道,底层也有底层的智慧,我会向你证明,能帮你的不止有林琅。”
“所以,”沉汨看着他,问道,“准备好接受了吗?”
涂衔宇短暂地愣了一下,明明只是为数不多的相处,他却第一时间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
“是啊,”他弯眼,笑容再无一丝阴霾欺骗,“突然发现,有些东西即便看不惯,但架不住它确实好用啊。”
比如权势,比如金钱。
他可以看不惯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父亲作为圈子最底层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所展现出来的智慧与手段。
“我也想证明给你看,我确实是一只不普通的兔子。”他将琴放回琴盒,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在我真正配得上它之前,还要麻烦你替我继续照顾它了。”
空气中弥漫的奶香味在玻璃拉门被打开后缓慢溢散、稀释,额头上残留的那点柔软温热却变得灼热发烫起来。
某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正顺着那点热烫缓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