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这话说得极狠。
何况他的语气这样幽静。
背对范翕的玉纤阿肩膀轻轻僵一下,范翕敏感注意到她远离他的步伐的片刻踟蹰。范翕心中稍有满意,见走了几步的玉纤阿回头来望他,她穿着宫女深衣服饰,简单而明朗,耳坠拂面,唇红面白。此时美人睫毛沾着水,眼中盈盈溢水。流转水光晕着日头,潋滟之下,泪水欲落未落之时,她分外难过地咬唇望着他。
目光之凄楚,直让人身死魂消。
她颤声:“公子……”
范翕被她这一眼看得怔住,更多的狠话,在她这样哀伤的目光下,好似都说不下去了。而她飞快低头,拿袖子拭一下眼角。范翕看到有水溅在地上。刹那间,他心好像被割了一块似的,钝钝地难受。
杏花从墙头纷纷然洒落,深红浅红晕晕沉沉,一道夹在乱风中,落在地上。风吹起公子翕的广袖,他琳琅似玉,巍然若鹤。抬目处,看宫墙拐角处,一辆容车缓缓驶来。
玉纤阿便站在墙根下,她退后低头,为容车让道。
隔着帷帐,坐在车中的双姬,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玉纤阿,也看到了立在风口、广袖飞扬的公子翕。作为后宫妃嫔,双姬见到公子翕的机会并不多,偶一相见,见他面容清隽气质高洁。艳阳天下,他长身玉立,风采如昔,一目相错下,双姬面颊一下子绯红,心跳加快,忍不住在车中坐得更端正了些。
可惜公子翕没有望来。
他只站了一会儿,在容车到来前,玉纤阿的身影拐入墙角看不到了,范翕便转身走了,身后仆从跟随。
坐在容车中的双姬咬了唇,心中怅然若失,回头向身后看了眼:方才好似看到玉纤阿立在墙下。玉纤阿竟与公子翕距离不远……她记得当日入宫前,她们几人还被公子翕的车队救过。那时,正是公子翕亲自救的玉女。
然之后机缘巧合,自荐枕席去公子翕身边的,竟是姜女。
但是今天看到公子翕和玉纤阿,分明那二人有些距离,也没有眉来眼去互相说话,双姬却就是觉得哪里有些问题。她已识了情爱滋味,早已不是当日初见公子翕时冰清玉洁的少女,眼下她看公子翕和玉纤阿时,便心有怀疑——
若同行的男女二人相貌皆极为出色,且男对女有救命之恩。
但这二人始终不曾靠近,不曾当着旁人的面说话,甚至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他们连倾慕对方、讨论对方的表现都没有过。
这是很奇怪的。
像是刻意作出来麻痹世人的一般。
双姬若有所思,忍不住想弄清楚公子翕和玉纤阿为何今日出现的距离这么近……但是转而,她又失神,怅然一叹,心想自己弄清楚这个做什么。她难道想给玉女制造什么机会么?
并不。
她只是、只是……常日服侍吴王那样的,偶见到公子翕这样年轻又俊美的,春心荡漾,却心中失落,知自己已永无可能了。
人总是这样贪心。已经拥有的东西往往不足以去珍惜,没有拥有过的,却会念念不忘,始终不能忘。
——
范翕闷头回宫,因宫中有事务等着他,他没空在其他事上多浪费时间。泉安趋步跟在他身后,听得环佩相撞声,见范翕走得又快又急。他去看范翕的面色,见又是苍白,又是矜冷,又是自暴自弃。
泉安心中自然向着范翕,为他鸣不平道:“公子,你实在不必多想着那位玉女。她走前不过是在装可怜,掉两滴眼泪,惹公子怜惜她罢了。”
范翕轻声:“怎能这样说?她哭了,自然是很难过。”
泉安:“……”
他一时都不知范翕是在说反话,还是他真的那么觉得的。
泉安自觉玉纤阿聪慧,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但玉纤阿也没有太藏着掖着,男子当看出她不是蠢笨之人。可为何公子翕就非要给玉女安上“温柔善良单纯无辜”的设定?
是否公子在自我麻痹,不愿计较,不愿承认自己喜爱的女郎,也许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都是玉女不对……泉安听范翕轻哼道:“她竟说改日寻机会解释给我。改日?哪来的改日?”
范翕字字铿锵,狠声道:“我说过了,我与她恩断义绝。我绝不会再覥着脸去寻她,看她脸色了!”
泉安问:“哦……那公子是打算让成渝去杀了玉女么?”
范翕顿时无言:“……”
泉安连忙当做没说过那句话,转而提起其他话题,才让公子翕的面色好了些。
而待他们一行人回到了宫苑,范翕的脸色恢复正常,曾先生早已领人在院中候了许久。曾先生心中暗自奇怪,想朝会该早就结束了,公子怎么会晚到这么多。曾先生正思量时,刚进院子的范翕已含笑相迎:“先生来了?”
范翕的有礼客气,总让人如沐春风。面容板着、皱纹如酷暑干的曾先生,一听到年少郎君温雅如春风的声音,面上就笑开了,也连忙迎上前。而跟在曾先生身后的客人,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