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笺方却默默收回了抬起的左脚,稳沉地躬身行礼,“……小辈尚在热孝,长辈们推杯换盏,小辈一人喝茶吃素难免扫兴,加之尚有文章要作,小辈今日就不陪了。”
希望之星本就不是陈老五的目标人物。
陈老五听其言,不觉惋惜地“哎哟”两声,劝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随即果断地带上陈敷远走高飞了。
乱哄哄的人一走,老宅迅速恢复平静。
显金低头,掸了掸裙裾上的褶子,再抬头时随口招呼陈笺方,“张妈说晚上吃面,我要了菌菇的码子,你要吃什么提前说。”
陈笺方走到显金身边,笑一笑,“和你吃一样的码子,省得张妈做两份。”
二人说着便朝井口中庭去,显金仿若无其事问,“五爷爷一直跟着老夫人吗?”
陈笺方微颔首,“自祖父死后,五爷爷跟着祖母闯,六爷爷守祖业——两位长辈虽是同父同母,性子却极为不同,六爷爷向来乖张反骨,胆子奇大。”
君子本不语人长短,更何况是自家长辈。
陈笺方却说得很详尽,“六爷爷犯下大错,后来的结果,你我皆知。五爷爷与他截然不同,向来温和、顾全大局且行事踏实,在长房这么些年,没出过什么大错处。”
显金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陈笺方止步蹙眉,“可是今日五爷爷寻你不是?”
显金摇摇头。
“四处寻了店子的错漏?”
显金再摇头。
陈笺方想不出了,“那是……他哪里不好?”
就只能是五爷哪里不好?
就不能是她不好吗?
显金勾了勾唇角,有点想笑,好赖忍住了,便道,“五老爷今日一进店子,便直奔盈利、成本几何问个不停,我未答话,便又绕着弯子问店子的经营和刚做的六丈宣……”
陈笺方略微疑惑显金不畅的点,下意识为陈五老爷找补,“许是见你将店子打理得好,便多嘴问两句罢?”
肯定不是。
问的全是商业机密。
哪家好人一进人店里就问“嘿!老板!你这一个月能赚多少呀?你这面还挺好吃,原料在哪儿买的呀?调料怎么打的呀?”
你这商业间谍,连掩护都不打,就很侮辱人智商噢!
显金张口想同陈笺方解释,又觉得一开口定是长篇大论,久久说不完,很是耽误吃面。
便囫囵摆摆手,“哎呀哎呀,赚钱的事,你也不懂!”
说着便往出走,吃面去了。
留下陈笺方一人,目瞪口呆地在风中摇曳:这么快就嫌弃他不赚钱回家了吗!
……
小稻香中,举杯换盏,无酒静三分,有酒亲亲热。
陈五老爷见大家伙都喝得面红耳赤、十分放松,便向董管事提了一杯,头歪在酒杯上,醉醺醺道,“老董,听小女娃的话,舒坦吗?”
董管事酒杯碰了碰陈五老爷的杯壁,姿态很收敛,脸上虽升起了坨红,语气却仍是清醒的,“瞧您说的,您不也是听老夫人的指令吗?”
陈五老爷没想到董管事这样回答,片刻怔愣后,笑起来,“那可不一样!我是听嫂子的话,你是听小娘生的黄毛丫头的话!”
董管事仰头将杯中酒喝完。
董老头子爱干净得很,日日修须,面上整洁,时刻挂着恭谨又亲和的笑意。
如今这抹笑意有点淡。
“小娘生的,也是人,也说人话,也吃白饭。”董管事筷子夹一颗椒盐花生,“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陈五老爷闻言,又提了一杯酒,“是是是!酒后失言酒后失言!”
黄酒温润不辣嗓子,但后劲十足,玩的就是喧嚣过后的心跳。
“老董,你跟我这儿装傻充愣,就没意思了。”陈五老爷顺手拿小勺给董管事舀了半勺花生,“你帮陈家做工,我给长房做工,谁又与谁不一样呀!”
“这几个月,你们泾县铺子的收益可谓是翻倍,好几样东西卖得贼好,当初叫你跟着老三来泾县,谁都清楚,老三就是个幌子,你才是真正做主那个人……如今呢?老家做出东西来了,你以为老夫人还会把这功劳算你头上?”
陈五老爷借着酒劲,眯着眼看董管事神色,“任你去问谁,都只会说那黄毛丫头真厉害!你算甚?你就是个给他人做嫁衣的冤蛋!”
董管事莫名举手。
是不是挑拨错了人?
连钟大娘都卷不动他,又岂会被你这三言两语癫乱阵脚?
不要小看一个临退休人员躺平摸鱼的决心!
“本也是金姐儿的功劳。”
董管事嚼着花生,“合该全归到她。”
最好把他手上流水簿册核算的差事也归走!
他对全职当一条咸鱼,一点意见都没有!
弱小无助
陈老五脸上的笑仍旧没有打折扣,两只眼睛无时无刻不